第一回. ^' h; e. F; ]
伤心离别 且不知何日再相见
; Y0 [- L/ \; o; J& h2 J初次相遇 问曲水谁人不识君
3 {4 u& f+ c+ Y( T; E$ K" [/ b 1994年11月23日晨。
我早早起来,在爸爸和妈妈的陪同下去奶奶家跟她老人家告别。一向早起的她躺在床上背对着我,好像还在熟睡着。我不忍心惊动她,悄悄退了出来,在我关上房门的一瞬间,我清楚地听到身后传来奶奶轻轻地一声叹息。
上午7时30分,海安县民兵训练基地。
初升的太阳散发着淡淡的温暖,将晚秋季节的雾霭驱散。基地上彩旗飘舞、锣鼓喧天。50几名刚入伍的新战士正在与各自的家人做最后的告别。
“到了那里不比在家中,天寒地冻环境恶劣,一定要照顾好自己!”妈妈昨晚一夜未睡,双眼布满了血丝。她忍着泪,嘱咐了又嘱咐。
爸爸的身上有一丝烟酒混合的味道,他按住我的肩头说:“别担心,一起去的有50多个人呢!虽然到时候不可能全分在一起,但一个营里面也会有三五个同乡吧。何况那位接兵的邹连长也答应过会照顾你的。如果和老乡分在一起,一定要处好关系,万一有什么事儿,彼此也好有个照应。别看这会儿在一起不觉得怎么样,一旦到了部队上,不用说是同一个县的了,就是同一个省的也算是老乡了。”
爸爸也当过几年兵,他的话我深信不疑。小姑姑站在一旁不说话,一遍又一遍的抹着眼泪。我自小受她的疼爱,感情自然不同,“阳娘侄子,命根头子”这句话我是深有体会的。
小舅端着照相机对我说:“跟你爸妈合张影吧,等洗出来我给你寄过去。”
我站在爸妈中间,面对着镜头心里突然一阵失落。
“都拉着脸干嘛?笑一笑!”
我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,“咔嚓”一声,小舅按下了快门。
来送我的还有高中同学石锦梅,去年的这个时候,我和她还有钱杰也在此地一起送走了张国庆和章建华,几个人原本是死党,今年钱杰去南京读大学,只剩下她一个人来送我了。
我点了点头。
一声哨响,我加入了整装待发的队伍中。50多名胸戴大红花、身穿作训服的新战士们高矮不分的站成了6排。
一位肩上扛着“一杠两星”的年轻中尉军官站到了我们面前,只见长得很英俊,脸上皮肤稍黑,眉宇之间隐隐约约透露出一股秀气。
我看着他军衔上的那两颗“金星”忍不住痴痴的想:什么时候,我的肩上也能扛上星星就好了。
只听中尉军官宣布说:“大家听好了,我们共乘坐两辆车,我先报第一组名字,报到名字的同志请答‘到’,按报名的顺序登上1号车。陆宏志、秦成连、杨华、曹宝华、陆军虎、刘全俊、王军、徐海峰、韩家俊、谢劲东……”
中尉军官每叫到一个人的名字,战友们都回大声的答一声“到!”我在心里暗自数了一下,1号车共有30名战友,没有报到我的名字,那我因该是乘坐2号车了。
只听见中尉军官继续念道:“2号车——李亮、吉长春、崔怀斌、葛军、曹文斌、刘勇,姜家宇、袁德海、史霞宇、赵志刚,嗯?……赵志刚!”
我只顾着在心里数人数,中尉军官连续点了我两次名字我才回过神来。我脸色一红,心跳立即加快,急忙大喊了一声:“到!”
那中尉军官抬头看了我一眼,笑了笑,没说什么,低下头继续念其他战友的名字。
八点整,车队准时出发。
车轮滚动的那一刹那,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。隔着厚厚的车窗玻璃,我看到爸爸、妈妈、小姑姑一边挥着手,一边追着车子奔跑着。我打开车窗,半探出身子向他们拼命的挥手,眼前一片模糊。我赶紧用衣袖擦去泪水,可泪水还是不断的涌出,眼前更加模糊了。父母的身影越来越小,渐渐的变成了一个小黑点,不一会儿,便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。
身后有人轻轻的拉我的衣服,回过头,身旁一个皮肤较黑的战友正微笑着看着我说:“别看了,已经看不见了。”
我坐回车位上,他见我满脸是泪,便问:“你是第一次远离家门吗?”
我一边擦去眼泪,一边点了点头。
他见了笑着说:“那你因该向我学习了,我也是第一次离开父母。怎么样,我比你坚强吧!”他一笑便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。
我见了觉得奇怪,心想:这一别,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和家人见面,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?正想着,他又自我介绍说:“我是曲塘的,叫刘勇。你呢?”
“我,我叫赵志刚,是海安镇的。”我小声回答。
“哦——”他想了想,接着问:“听说海安镇就你一个人报名去西藏,是真的吗?”
我点了点头。
“那昨天晚上在欢送会上代表新兵家长发言的是你妈妈了?”
我嗅了嗅鼻子,听他提到我妈妈,眼泪又忍不住在我眼眶里打转了。
他见了忙说:“不说这个了,你也别难过,不就三年的时间嘛!快得很呢!”
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,擦干了眼泪 ,看着窗外一掠而过的景色,心想:当兵是我自己选择的路,没什么好后悔的。可三年的军旅生活真的会过得很快吗?
坐在车上环顾四周,眼前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。现在我们都是战友了,可这些战友当中谁将会和我分在一个连队,谁会成为我日后真正的朋友呢?
胡思乱想了一阵子,猛然想到了大姨送给我的收音机,急忙从迷彩包里找了出来,调到了94.1兆赫【见注解1】,刚巧在播新闻节目:“……我县的59名热血青年将踏上征程,奔赴祖国的西南边陲——西藏。他们积极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,成为了我 电波信号时好时坏,不一会儿就只剩下“哗嗞哗嗞”的响声了,一时间我心灰意冷,好像是飘零在空中的风筝突然断了线。
我知道,我离故乡越来越远了。
车上很少有人说话,可能是因为彼此都很陌生,或是刚刚离别了家人心情不好的缘故。身旁的刘勇刚才还劝我不要想家,可他现在已经掏出家人的照片傻傻的在瞧了。
他见我在看他手中的照片,便指着照片上的人像介绍说:“这是我爸爸,这是我妈妈。”
我仔细看了一眼问:“你爸爸妈妈快六十了吧?”
“什么呀!”刘勇皱着眉头说:“他们还没到五十岁呢!”
刘勇见了,又笑着说:“我爸爸妈妈都是农民,面朝黑土背朝天,田间劳作是最辛苦的,因此看起来有些老吧。”他又指着照片上的一个年轻女子说:“这是我姐姐,你看漂不漂亮?我去西藏当兵,她是最舍不得了。今天也没来送我,这样也好,省得到时候又是哭得天昏地暗的。”
他这么一说,我不由想到了我的表妹红梅,昨天晚上哭得像个泪人似的,说今天早上不会来送我,此刻她若是在场,还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呢。
我正想着,刘勇用肘部碰了碰我胳膊问:“你有哥哥或是姐姐吗?”
我摇着头说:“没有,我家就我一个。”
刘勇听后有些惊讶,想了想说:“那你爸爸妈妈怎么舍得让你去西藏当兵的?”
我说:“不是他们的意思,是我自己瞒着他们报名的。”
“我猜也是。”他笑着说:“家里的独苗苗,爸爸妈妈怎么忍心送你去那种地方!哎,对了,你瞒着父母报名被他们知道后,挨骂了没有?”
“他们并不反对我去当兵,反而觉得像我这样的性格有必要去部队里锻炼锻炼,只是没有想到我会报名去西藏。所以担心大过于伤心,特别是我奶奶,得知我要去西藏当兵后,没有一天不哭的。”
刘勇笑着说:“老人家都是这个样子,我奶奶还不是一样。”
我听他这么一说不由笑了起来,一边回忆着一边说:“你不知道,我奶奶知道我要去西藏当兵后,见了我爸爸妈妈象见了仇人似的。她不知道西藏有多远,每次数落我爸爸妈妈的时候都会说:你们怎么这么狠心啊,干嘛要把孩子送到‘太阳落山的地方’呀!”
刘勇点点头说:“你奶奶说得没错,对于家乡来说,西藏就是‘太阳落山的地方’。一个在祖国的最东边,一个在祖国的最西边,咱们此行也横跨大半个祖国了!哈哈,不用花钱,免费旅游了祖国大半的山河,挺不赖的嘛!”
他对自己心态的良好调节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。拿得起,放得下,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做到的。
咳,“太阳落山的地方”要走多久才能到达呢?
一路风尘,一路颠簸。考虑到安全的因素,车速不是很快。下午一点多钟的时候,汽车在南京火车站广场上停了下来。
大家下了车,发现有许多来自江苏各地的新兵正集合成一个一个的方阵坐在地上。广场上彩旗飘舞,到处悬挂着欢送我们 我们坐在车站广场上,中气十足的呵斥声及口令声一时间此起彼落,将我们带进了另一个世界。周围欢送人群的眼神中有敬佩,有羡慕、有疑惑,也有担忧。在浓烈的欢送气氛感染下,我们一个个犹如被圈进牧场的野马,有一点点害怕,有一点点惊 刘勇跟坐在他前面的一个高个子战友好像认识,俩个人正有说有笑着。我是百般无聊,托着下巴心想:爸爸、妈妈还有奶奶, 他们这会儿在干什么呢?是不是也在想着我现在到了哪里,一路上是否安全?
正想着呢,有人走到我身边递来一个面包说:“给,先填填肚子吧!”
我抬头一看,正是那位中尉军官。我急忙站了起来接过面包说:“谢谢首长!”
他见了是我,想了想说:“你叫赵……赵志刚是吧?”
我点了点头。
“你怎么老是走神呢?想家了吧?”他见我低着头,朗声一笑,拍了拍我的肩头说:“拿出点男子汉的气魄来,好男儿志在四方嘛!能穿上这身军装为祖国守卫边防,应该感到自豪才是!怎么总是没精打采,垂头丧气的呢?打起精神来,许多群众正在看着我们呢!”
这一番话说得我面红耳赤,无地自容。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站直身子说:“知道了,首长!”
听后笑了起来,皱着眉说:“别总是叫我首长首长的。我姓徐,你以后就叫我徐排长好了。还有,以后领导叫你名字时要答‘到’,回答时要说‘是’,什么‘嗳’、‘嗯’、‘知道了’、‘明白了’……这些都是老百姓的口头禅,不能再挂在嘴边了。咱们现在是军人了,处处都应该体现出军人的样子,注意军人的形象,知道吗?”
“知——”我差点又犯错了,急忙改口说:“是,徐排长!”
【注解1】:94.1兆赫,海安县人民广播电台调频立体声广播的专用频率。